于家的女儿，是不能自己门的，要人带着才方便。三叔是不会带她的，三妈也不会。二叔好的时候，带着她和老幺去过几次集市，可二叔也病了很久了。于曼颐有些羡慕哥哥们，他们门怎么就不用人带呢？她不走远，她只是想在门前放纸鸢。

    她蹲在地上用手指划着青石板的地面，余光看见门房在窗后面焦虑地走，一边走一边发“啊呦”的声音。喊了没一会儿，他就捂着肚匆匆离开，朝着茅房的方向跑过去。

    好了，这一，于家宅里没人了，于家门也没人了。

    于曼颐将风筝往后一背，拎着袄裙一角，像小鸟一样，从门槛上过去了。

    大概是她比上次来得更了，记忆里宽阔的路面变得很窄，宽度只容于老爷的轿起落。右手是宅门，左手是河面，中间一条光亮的青石板路。

    于曼颐觉得这条路也不适合放纸鸢，便沿着墙一直走，过了桥，往集市的方向走。她记得这条路会路过一片田埂，二叔说那是于家收租的麦地，他说南边这一片的土地，全都姓于。

    于曼颐好奇怪，于家有这样大的地，为什么她每天只能生活在宅里呢？当然，于家的宅也很大，可和这广阔的麦田比起来，它连一只纸鸢都放不起。

    于曼颐起初走得很小心，低着，怕被路过的人认她的份。但她很快意识到，本没人认识她。虽然这里的人都对于老爷的名字如雷贯耳，但她于曼颐只是于家一个微不足的女儿。她走在田埂上，就如同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绍兴女儿一样。

    秋收的日刚过去几天，田埂上堆满了还没来得及被拉走的稻草，农民们则回家吃饭午休了。于曼颐背着纸鸢走在稻草间，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走了。再走就会到集市，那里说不定有人认识她。而且田埂是很适合奔跑的地方，她的小鸟可以在这里飞起来。

    于曼颐这样想着，又一脚浅一脚地在田埂上行走。刚准备把纸鸢拿来，她脚腕忽然一——于曼颐心里也跟着一。

    那力气这样大，她本不开脚踝。于曼颐的尖叫声憋在嗓里不来，膝盖一，被人拖跪去，又抱着田埂。纸鸢脆弱的骨架在翻中一折断，纸面也都被撕裂。她拼命地挣扎，直到看到一双睛。

    她愣住了，她见过那双睛，隔着于家二楼的窗。

    土被翻过，很松，沾了她一的泥。纸鸢已经被压得不像样，她用尽力气坐直，看到那双死盯着她的睛慢慢黯去，闭上，只剩一张苍白的染了血污的脸。

    他的嘴已经裂，不知多久没有喝，微微翕动着，发极低的声音。于曼颐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把耳朵凑过去，凑到他嘴旁边，听到他用气音说：“救我。”

    然后他的睛和嘴就都彻底闭上了。

    是正午，日挂在天当中，田埂宽阔而寂静，堆起金的麦垛和谷堆。于曼颐的心慢慢恢复平日的振速，她发现对方的手不再攥着她的脚踝，而是手腕。他都过去了，还是钳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指尖到血不畅的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