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清洗好一切在绍兴留的印记，迎接同学们的泪拥抱，向老师解释这惊魂十日并重新坐教室那一天，于曼颐在于家的生活，也彻底回归了往昔。

    …

    沈映梅并不习惯于沈映梅这个闺名，尤其是在嫁人之后。她是沈氏的女儿，嫁作于家的三少，名字落到纸上是于沈氏。因为自己没女，她也没有享受过“妈”这个称呼，只被人称作“三妈”。

    三妈于沈氏近来很焦虑，非常焦虑。

    一个焦虑的原因自然是孩。于沈氏这一年的肚仍然没有动静，她控制不住地将怀疑的神从自己上移开，投向她的丈夫老三。虽然她并不能把怀疑宣之于，但这个念一旦现了，就很难消失。

    当然，于沈氏是一个善于思虑的人，她多年来一直在为此事寻找备用之法，目前最得力的应当就是她那位即将赘的远方贤侄。于沈氏认为，到时候于曼颐生的孩继续姓于，虽然不那么有说服力，但谁叫他们于家这代人丁不旺呢？

    然而目前的问题在于，她这位博学而本分的大贤侄，已经半年没有给家里寄信了。

    她很少公开谈及这一话题，毕竟上一次谈及的结果是于曼颐那句骇人的“自由恋”。于沈氏当时那样生气，很难说不是因为被于曼颐说破了她的忧虑——

    毕竟，如果让于老爷知了这一可能，她贤侄的学业势必会被迫中断，她自己在于家的境况也会更艰难。于家靠地契发家而非慈善，于老爷资助她贤侄念书也不是于善心，而是看准他是一块值得投资的土地，并以婚书为契，迫使他念成后将资助百倍的归还。

    总而言之，在于沈氏此前的计算中，于曼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契约的签订。但这况，又让于沈氏意识到，于曼颐仍是重要的。如果她的贤侄在留学的过程中被洋人的主义污染，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她就得让于曼颐把夫家的心栓回来，打消他那些心思，然后老老实实地走燃着红烛的房里。

    使唤于曼颐也不是一件难事，毕竟她这些年来除了那次“自由恋”，从没忤逆过她的意思。尤其是她将她在祠堂里关过之后，她相较以前甚至更加的沉默文静，最大的动静不过是坐在靠墙的假山发呆。于沈氏很欣赏于曼颐近来的样，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去，她将她假意当亲女儿也无不可。

    这天于曼颐又在假山发呆时，看见已经很久没和她说过话的三妈走了过来。

    她冲她笑，于曼颐觉得惶恐，毕竟上次在绸缎庄她也笑，不过这次她似乎没有变脸的打算。于曼颐站起，看到她后腰靠住假山的一凸起，微微弯着腰，视线与她持平着说话。她努力辨认着她的嘴和语言，终于从那些支离破碎的假意问候中听了她要的东西——

    她说，于曼颐识字，她要于曼颐给表哥写越洋家书。

    “我不知说什么呀。”于曼颐很茫然。

    “这有什么不知的，”三妈皱了眉，又迅速舒展，“说你每日为等他回来所的事，说于家的辈多么盼望他完成学业，说你好奇他在那边的生活。要是还不够……”

    三妈笑不笑：“我带你去他父母家中劳作，你也可写信里，让他知你一片真心，以至愧对，不能背弃。”

    距离宋麒离开的那个秋天又过了半年，她独自度过了一整个冬天，日已经到了，可光却丝毫照不于家大院。于曼颐站在假山面，一次听着三妈对她推心置腹，却是教她对付男人的手段，有利有诱亦有愧，全无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