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公公神为难，但还真别说，相较于方才对方要直接留这些藏书的恶匪之举，此刻这个提议，竟叫他觉得还怪考虑人的。

    就好似方才是要拆房，此刻只要开一扇窗……此中“退让”，便令人好接受得多。

    潘公公言又止间，又听常岁宁拿提醒的吻说：“且公公总要为自己多想一想的。”

    潘公公试探着问：“……不知常刺史此言何意？”

    “现如今世不稳，之后潘公公护送这些藏书回京时，万一路上了什么差池，以致藏书被截或是毁损……”常岁宁：“届时至少我这里还有一份留存在。”

    潘公公听得心惊——这是威胁还是提醒？亦或是二者皆有？

    也是，之前湛侍郎一行钦差，自中原护送藏书回京时，路上便遇到过杀手截，幸而最终有惊无险。

    敬酒与罚酒皆摆在面前了，但潘公公始终不敢擅自主，只能：“那……那不如咱家让人快加鞭送一封奏信回京，先请示了陛……如何？”

    常岁宁了，看向那些堆积如山的藏书，：“只是这么多书，抄写起来实在不是易事，还须越快越好。为了不耽搁潘公公之后回京，我明日便使人前来抄书——”

    潘公公：……这是要先斩后奏？且她这边若已经开抄了，还要靠着她来打倭兵的圣人，还能叫她销毁不成？

    这是铁了心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但潘公公放心，在圣人准允之前，我绝不会带走半个字。若圣人最终还是不允，我即将已完成的抄本原地焚毁，绝无二话。”

    话已至此，潘公公即便是再不识趣，也知不能再拦了，否则莫说这块能不能保得住了，他自己也不能有什么好果吃，十之八九要落得个“一尸两命”的场。

    横竖他也尽力了，余的，就让圣人来思量吧。

    常岁宁了此书库，前顿觉明亮。

    她并非是没有耐心，非要争这个先，而是她比这个潘公公要清楚，这些藏书待送回京师后，会被如何归分——

    不单要依书籍类来分，更要以要程度区分，譬如有些书会被抄送往国监，有些书则会单独存放于集贤殿，只允许天皇室，及官翻阅。

    换而言之，这些藏书的使用范围与对象，仍会分三六九等，会有着一层层明面上不为人知的限制。这繁杂漫的过程中，倘若再有哪个大臣人掺杂着私心，待分到各府学时，还剩些什么，便也不难想象了。

    再者，如今这局面，朝廷焦烂额，政令瞬息万变，这些书年能不能分到各州手中，都是未知之事。

    且战火一步会烧向哪里，谁也说不定……她将这些书籍尽力多留存一份，总归更稳妥一些。

    而此时，她的确也需要用这些藏书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与江南藏书，如何不算彼此成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