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们在太傅家中小聚，太傅嘴上不曾说兴，却是极罕见地醉了酒。

    听到这些话的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父亲斥骂他：“你要君，你要英雄，好啊！你去检举你的亲生父亲，去揭发你的亲姑父，去昭告天——是我崔涣之和当今大皇构陷忠良，残害皇嗣！让我崔家清名不保，让你母亲和姑母没教坊，让你弟弟受腐刑，生生世世为为婢！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啊？”

    仰望着皎洁月，崔缜乎乎地和清晏说，等两年后闱，要与他一起明宣紫宸，为天万民立心请命。

    清晏笑起来，豪迈地和他碰了碰酒盏：“一言为定！待到蟾折桂，我们同饮一坛桂酒！”

    若是清晏还活着，也差不多该是卫凛这般年纪。

    而罗织罪名、带参劾卫家的，正是他最崇敬最孺慕的父亲。

    他跪在祠堂冰冷的砖石上，仰望着父亲，泪了满面，不断地重复着：“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让他赔命，没关系的。可是他真的可以为了这个公赔上弟弟和母亲么？

    他悲愤，愧疚，恐惧，也曾与父亲大闹一场，他立誓要还卫家一个公，可还不等迈自家府门，就被父亲到祠堂行了家法。

    初秋的夜晚，月清亮，微风徐来，桂簌簌而落，满院飘香。

    不过很快，石破天惊的消息传来，清晏榜上有名，位列第七，竟是十三岁的举人！一场秋闱，他和清晏名动京师，人人盛赞他们为大周双璧。

    他与清晏年纪还小，太傅只许他们喝些清淡的果酒，可几杯肚，仍是隐约有了醉意。

    这么多年来，他本无颜去祭拜清晏，不知坟茔何，不知如今青草几许。

    短短不过数月以后，清晏的大哥竟战死外，他看着卫家获罪一夜倾覆，府里的鲜血染红一大片门前落雪。

    前几日朝会一见，回府后先生竟又醉了酒，喃喃唤着清晏的小字，说卫凛的眉和清晏有三分相似，彼时他只以为先生是心里太痛，醉得糊涂了。

    那时年少，一张扬意气，总以为山可撼，江河易渡，未来尽是灿烂光明，却不知这世间好不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父亲扯着他的衣襟，狰狞怒吼：“你去啊！”

    世人皆赞他品端方，可自己到底有多少藏心的懦弱和不堪，崔缜再清楚明白不过。后来他听见父亲和人的密谋，明知是自己父亲有意构陷，但他无力阻止，更无力给卫家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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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懦弱，他自私。

    他也不知，那时他哭的是清晏还是自己。

    他惶然发现，自己不到。他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端方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