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韩绛介绍了京城的局势，杜中宵叹了气：“鲜着锦，烈火烹油，自西北议和以来，人人皆以为从此天太平，可以安享盛世。贾相公以这太平景象为自己之功，却不知——”

    韩绛一惊：“待晓如何说这话？”

    杜中宵：“别的我不知，这一路上走来的景象，却觉得好日只怕到了。连年战，朝廷休养生息自是应该。只是本朝与前朝不同，国本在军，先军而后百姓。范、韩诸公行新政，便就是在这上面务行姑息，最终新政无所建树。这几年休养生息，依然没有整军，太平日如何持得去？西北起，天扩军，禁军几近百万，至今犹是如此。养军之费不减，休养生息来的钱依然在他们上了去。天无战事，朝廷又难免对禁军刻薄，朝廷和禁军两相厌，焉能不事？”

    韩绛听了，一时无言。此时的官员光多在军队臃上，想着慢慢自然淘汰。却不知军队是掌握天武力的，是那么好淘汰的？

    宋朝的军队是终雇佣制，一旦从军，便就当一辈兵。元昊叛宋之后，宋朝大扩军，仅禁军就接近百万，厢军还有数十万。朝廷收上来的钱粮，绝大分都在了他们上。不是庆历新政还是后来的休养生息，最要的任务，其实是让军队复员，恢复生产。可惜宋朝特殊的国，不哪一党都没有在这上面功夫。和平仅仅是不打仗了而已，养军之费却减不来。

    这造成两个问题，一个是民间负担降不来，百姓和官员不满。再一个，军队的待遇跟战时相比降低，再加上和平时期有官员克扣，同样在酝酿不满绪。河东路驻扎重兵，杜中宵一路走来，这一切都看在里。即使在火山军，自己跟驻军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打仗靠的是麟府路的兵，何况其他地方？

    大战之后的大复员大生产，才是尽快摆脱战争影的不二法门，其他只是拖延而已。偏偏宋朝涉及军队的事务非常，需要皇帝和大臣齐心合力，以大魄力才能完成改革。此时的皇帝无此魄力，也没有能办成此事的大臣。

    贾昌朝在庆历新政之后执掌朝政，既无大错，也无大功，只是把问题掩盖来。可惜，到了现在已经有些掩盖不去了，特别是军中的不满绪很。

    韩绛一直在京城为官，很少接军队，没想过杜中宵提的问题。听了杜中宵的话，既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吃惊。跟党项战争的最后几年，京东和两淮多次发生军队叛，还历历在目，不能不信。

    杜中宵在边地两年，对这个时候的军制有些无语。边境遇到冲突的时候，觉得兵都不够用，到了发钱粮的时候，却被兵力数字吓死，真是奇葩。火山军这地方，几乎一养一兵，还不包括当地的乡兵。自己重建偏寨，占唐龙镇，兴建营田务，却又无兵可派。说到底，把禁军这主力军团，在各地撒胡椒面，徒耗无数钱粮，却没有机动力量，又怨得谁来？

    此事不能过于谈，两人聊了几句，便转换话题。

    韩绛：“待晓还记得离开京城时我制的车船么？这两年颇制了几艘，在汴河上拖船。前些日真州上奏，在他们那里制上几艘，则从那里到两浙，每年省无数人力。”

    杜中宵喜：“那船若是成了，汴河每年不知多运多少货，省多少人力，那才是功德无量！”

    韩绛叹了气：“可惜还是不尽如人意。一是那船太贵，再一个难免有一些小病，又没有几人能修。是以现在只能有几艘在那里跑着，又能够大量使用，还不知到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