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误杀了银面人。

    中了！

    虽仅是一刹，但她力极好，一便望中那白影的模样。那是一件素白披风，上绣雉纹，正是玉卫平日所着的那件。

    银面人曾与她，“想什么，便尽去罢！”他拿起手边的弧弓，拨弦一，一枚羽箭破空而，似白虹般掠向天际。罢后，他转对她，“瞧瞧那枚羽箭，一旦脱了弦，谁人也不得它将往何方了。你生来便是为了听从别人的号令的么？恐怕并非如此罢。你也能这样一枚箭，无拘无束，不被万事所困。”

了来，悄无声息。

    昌意帝虽不似白帝那般在仙山卫中服众，然而却寻得一位能手酿“仙馔”的异士，并立其作国师，以“仙馔”统摄仙山。“仙馔”可却病延年，他自个也服了许多，而今力劲不可测，故而仙山卫也不敢对其轻举妄动。“仙馔”是狂药，能悄无声息地改换人的心志。那是一枚，终有一日会教贪、忿怒、癫狂生发孳。

    如意卫心知，自己常是在仰望那人，而今若能在他与玉卫一战里尽得些末之力，她也算是报恩了。

    人们只知自那日起，如意卫便再未踏上过雷泽船一步。

    她赶忙打足十二分的神，大指、指拈金仆姑，轻抚箭羽，凝神细看。白影飘忽闪动，似是玉卫正与银面人在鏖战。如意卫一气，猛地开弓，这一箭她觑得极准，力似山摧，金仆姑光芒掞天，兀然劈破雨雾，猛然刺透了那雪白人影！

    于是她望清了那白影的真面貌，玉卫正掐着一人脖颈，将其举，而那人四肢垂，染血的素白披风自上缓缓落。原来玉卫擒住了那人，罩上了自己的披风，故意将其举起，教如意卫望见，误认作是自己。

    溟海波动浪驱，如狂吼，似一只要将瀛洲万事拆吃腹的恶兽。密匝匝儿的雨幕里，她忽而觑见熕船女墙边有一抹白影掠过，慌忙架起大屈弓。

    海浪，烟铺地。雨纱轻而细腻，如意卫的心也蒙一层如雨纱般淡淡的愁绪，她凝望着海面，不由得想起往事。近百年前，蓬莱在白帝治稠民丰，若非风雪相侵，那祥和之景应可延续千年万载。那时的仙山卫虽各有襟抱，可皆折服于白帝神采，甘愿辅弼。然而白帝征之后，他们便似离心离骨了一般，国頖人散。

    如意卫手脚冰凉，只见被玉卫举起的那人脸上覆着银面，金仆姑贯其人躯，血涌如泉，那人已然失却生机。

    雷泽营军士们目瞪哆，望着那女孩儿颤抖着跪落，小小的躯里迸发尖厉的悲鸣。这位万人之上的仙山卫竟在泣不成声。他们目力不健，不晓得此时玉卫的熕船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忽又想起那银面人。那是一个令她可望而不可即之人，武艺超群，可跨虬乘蛟，如耀华星。她世家，家中承嗣卜筮生，然而她活泼好动，不愿学兆易，只愿跑挽弓，常受家人阻挠。人人皆觉得她是个疯，唯有那银面人不然。

    突然间，她听见一阵溃不成军的，那是自她里发的声息。大屈弓忽而似有千钧，沉甸甸地落在脚。暴雨浇打周，将她的心浸得透凉。

    如意卫心中一喜，她中了玉卫，金仆姑会重创他，而与其对垒的银面人便会寻得胜机！然而她忽觉不对，雨雾里，那白影缓缓上浮，似被人拎起。她望见一只健硕的臂膀提着那白影，将那素白的披风一掀。

    她打定主意，若是能瞥见玉卫的影，便当即引弓发箭，杀那老者。大屈弓与金仆姑，这两样神兵一件可送矢于六百步之上，同时不失猛劲，一件透后创伤极难痊愈，此两确是杀玉卫之利。

    那时的她望着那箭，不由得有些怔痴了。往时没人与她说过这话，何况是他这样厉害之人。后来她了如意卫，虽不常见他，却也知他是凤凰池里的人，自己穷尽一生也难与其比肩。银面人有断蛟刺虎之能，数度救她于险巇，于她有恩。

    还有——尔后残生，她也再未开过一次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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