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江此人，明明年纪一大把，却总把自己往年轻里打扮，以图给人一初江湖的错觉。他习惯着青系的箭袖轻袍，及腰的乌发在脑后冠成一束，光瞅背影，那真是一个意气风发。

    不过这也是理之中。

    睥睨四荒、登临绝巅的渡劫境者起码能活上五千岁，湛云江连两千岁都不到，的确是当盛之年、风华正茂。

    可不知为何，在摘了重重光环后，我却总能从他上读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暮气与苍老。

    但这一天，湛云江罕见地穿了一玄底银云纹的阔袖大氅，领上厚厚一圈黑犼，油蹭亮，衬得他冻人三尺的气质越发凛冽昂藏、英俊非凡。

    他走重华殿的时候，正好有一排因聚众作而被温尧罚跪的小弟，我不仅是其中之一，还是他们的魁首。

    本以为能大隐隐于市，但我这一白发委实太过扎，湛云江一就看到了我。

    那时候我没敢抬看他，事后听当时在场的几个小弟描述：云剑尊看见你的那瞬间，整个人跟被施了定术一样僵住了，那神都是懵的，但那双睛接着就开始冒火，直往你脸上烧，就跟恨不得立地把你烤熟吃了似的！

    我心说可不是得把我烤熟了吃么，跟我这张脸得差不多的人，他前前后后杀了九个，哪想一个不留神，竟又冒来了一个，这简直能媲噩梦缠、魂不散。

    说回那天，湛云江的脚步停在了我侧，黑氅落在我余光的一隅，有冷凝的松雪香。

    我察觉到他在盯着我看，目光如有实质，便小心翼翼地把埋得更低。然后我听到那把熟悉的嗓音自我上方传来，沉喑哑，像隆冬的风穿过少山三千里的雪林。

    他问温尧：“此人，便是尹华？”

    温尧小湛云江一个辈分，虽是宗主，却一向对他毕恭毕敬，回答：“回云剑尊，正是。”

    我盯着那方纹丝不动的黑氅一角，屏住呼、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湛云江呼气，说：“将他予我。”

    我被他吓一冷汗，猛地抬起看他，同时脑中思绪混不堪，九世的回，无数画面在这一刻薄而、重叠错，短暂的失神让我错失了唯一一次说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