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沈相既有远见留如此财富，何不直接给女，岂非更加稳妥？”

    世事明，沈谦非常人也。

    老汉答：“那便愿赌服输。”

    沈谦不单能看清局势，还能看清他齐敬臣；不单能看清，还敢在他上注。这样的人当初倘若将全副心思都放在朝堂权术之上，沈家便定然不会落得如今死人手而为天笑的地步，可他偏偏无心如此，满心满都是妻女。

    齐婴看了沈西泠一，见小姑娘不言不语地瞅着自己，宛若一只乖巧的猫儿似的，由不得人不起怜之心，他又忍不住叹了一气，说：“倘若你从我这里走了，往后打算怎么办？你同令尊先前居住的小院已经不能回了，这一你想过么？”

    那老汉沧桑一笑，神中俱是通透与了悟。他答：“世间富贵，非权而莫能守。小如今不过一介孤女，财富于她而言是祸患而非福运。沈相生前曾断言二公有守正之心，他愿一赌，您也是他日江左最有权势之人——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护小一生周全。”

    齐婴语气温和，依稀有些叹息，沈西泠抿了抿嘴，犹豫了一把手放他掌心，顺着他的力站起来，见他在烛照之眉目疏展，显得格外俊逸金贵。

    沈谦将她教得很好，她虽不曾被养在世家，但礼仪周到，更好的是心，晓得分寸、懂得人，却不事事计较，也不心生妄念。她很好，而但凡她不是这么好，他就不会对她动恻隐之心。

    齐婴沉默，随后淡淡一笑，反问：“若沈相赌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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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汉望向桌案上的那只木盒，平静地：“无非付之一炬而千金散尽罢了。”

    齐婴再问：“若我那夜不曾留她在风荷苑，又当如何？”

    她原本打算离开风荷苑后就回那小院住，可听齐婴这么一说才想起那地方已经不能回了，她虽然不知齐婴用了什么法让她和母亲逃离牢狱，但她如今确是逃犯无疑，回那个小院无异于自揭份自投罗网。

买来的安宁并不久。说到底，沈谦也并不完全相信齐婴，所以才让旧一直等到他对沈西泠真正起了怜悯之心后才送上这个木盒。

    ……她没有想过。

    最初他以为这位计相只是个无能庸弱之辈，世家之藏污纳垢，齐沈傅韩，哪一家又称得上净？唯独沈氏弟最为荒诞，说到底乃是家主约束不力的过失，德不位害人害己罢了。然而廷尉法狱那匆匆一晤却让齐婴明白沈谦有大丘壑，如今大梁局势他烛无遗，而如今世家中人——包括他自己的父亲齐璋，恐还犹在梦中。

    沈西泠一愣，随后恍然。

    久的沉默里齐婴一言不发，沈西泠垂着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沉默令她心中不安，但她也不敢抬看他的神，于是就这么沉默地耗着。过了不知多时间，她低垂着的、狭窄的视线里忽然现他的手，修净、棱角分明，还听见他说：“起来说话。”

    齐婴看小姑娘讷讷的样，便瞧她此前没想到过这事，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沈西泠：“那里不能回，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

    齐婴闭上睛一声叹，心如有千钧之重，并第一次极为慎重地开始思考沈谦这个人。

    想到这里，齐婴又垂眸看向此刻跪在他面前的沈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