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已经备好了，师兄提着，黄澄澄一大桶。见明秀瞧，就打趣他：“害不害怕？”

浆洗净的，领，后颈还有扎。他好久不曾穿了，忍不住反复摸前襟，摸袖，说不地怀念。若在平时，师兄定然又要叫他注意家人的仪态，如今却没声，看着他喜。

    明秀也合掌：“阿弥陀佛。”

    天渐，几星雪粒飘飘摇摇，风一卷就消失不见了。

    行人们偷瞄着他们，像看着一群令人不快的乌鸦。近几年大羌几乎扫清了境的寺院，勒令所有僧人还俗，大街上僧侣打扮的人近乎绝迹，这些穿着海青的僧人现街，让他们非常不安。偶尔有小孩好奇地看，僧人们便微笑合十，一声“阿弥陀佛”。父母却脸大变，像受到什么诅咒一样，匆匆扯走孩。

    顾文章不敢想象最坏的况。他来殿前司，就是还抱有一丝希望，万一这个小傻磨磨蹭蹭，还在收拾东西呢？虽然他东西少得可怜，小包裹里只有些日用品，但小和尚傻乎乎，总是丢三落四的，说不定就忘带了什么回来取……

    天沉如铅，雪像一片片纸钱，无力地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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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明秀就像一块冰，无声无息地化了，留一块的印记。

    师兄们也都换好了海青，明秀环顾一圈，恍惚地：“咱们真像去上早课啊。”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如琉璃，外明澈，净无瑕秽。令一切有，如我无异。”

    细雪打着旋儿，落在僧人们肩。

    顾文章去了殿前司。他知明秀在这儿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那个小傻能去哪里。他没家人，除了他们也少有朋友，至于那些师兄顾文章只听他提过一嘴，没当回事，如今在偌大的邺城找一群和尚，不是大海捞针么？

    师兄笑了，合掌对他：“阿弥陀佛。”

    他越想越有可能，心立时凉了半截。要是明秀真被抓了怎么办，劫法场吗？不，说不定法场都没有，在牢里就被死了，值卫几年，他听说过太多这腌臜事。

    他的幻想像皂泡一样破灭了。殿前司被卸掉的大门还是没安上，空只有副门架，由缉抚司的人守着。顾文章只是稍一，冷电一样的目光就过来，他暗自心惊：缉抚司……难不成我们被通缉了？

    他能去哪，谁会伤害他？顾

    背后冷汗生消几次，衣裳冷如铁，贴着顾文章脊骨。他伫立在人中，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明秀摇摇：“不怕。怕的时候，我就念佛。”

    可走很远之后，他们又忍不住回看。寒风得海青摇摇，更显底的人伶仃瘦弱，这些手无缚之力的和尚，就是传言中作法害人的妖僧吗？人被杀，寺被烧，佛被砸，颠沛离，饱经风霜，僧人们从烈火和浩劫中走，脸上却没有怨恨。殉者们双手合十，眉间是温柔而圣洁的光：

    阿没了时的窒息又涌上来，如同冰冷黑暗的，死死攫住了他。走端王府当差，踹翻察哈台劫走国师，移接木讹诈太常寺，顾文章折腾得太起劲儿了，以至于忘记了他只是个蚂蚁。那手指轻轻一捺就捺死了他，一个又要捺死明秀么？

    顾文章嘴抿成一条线，攥住刀柄，心悸得厉害。那撕心裂肺的痛，他再也不想经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