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大暑，李清珏赶着极的气候，携侄儿兄嫂自京郊迁来。

    府里仆从尚还寻得不多，当日一场乔迁宴令本就匮乏的人手忙得愈是焦烂额，府门新匾来来往往无数人，在帖的、不在帖的皆着烈日纷纷前来凑这闹，生怕结不上。李清珏不计前嫌，毋论来者为谁一律笑脸相迎，听众人中尽吉利话，对这府邸啧啧称叹，好似从前当真未曾见过般。

    暑气炙人，兄嫂帮着凉了数坛好酒宴客消暑，李清珏说不得酒量好或不好，只是当日不怎么停过杯，直至日落客散，仍将杯盏在指间，面上红浅浅，不知是醉的还是的。

    李瑞宁担忧了大半日，上前扶他，与他微一踉跄，好容易稳稳夺过瓷杯搁，扶他往寝院回去。李清珏尚还能好生行着脚步，只将稍稍偎着他，行不一会儿扯他驻足，指向另一侧：“瑞宁……随叔爹去去那罢。”

    李瑞宁不明何意，只颔首依他，循他心意一路行往偏僻，愈远愈觉清净，片刻后随他迈一方院，院里一幢独屋带锁，莫名生几分忌讳。

    夕忽地敛尽余晖，李瑞宁虚眸前望，觉掌心一凉，敛首垂眸，竟是一枚铜钥。

    李清珏目视前方，声轻如夏夜晚风：“去，拜先祖。”

    李瑞宁周一震。

    手中钥顿有千钧重，他动向前，步渐疾，开锁推开旧门，之景晦暗朦胧，然不知缘何能教他看得真真切切——是何家那染过血的座座牌位，肃立前，与他十余年来初相照面。

    李瑞宁心所有难言半字，上前数步弯膝跪，叩三记，其声闷响，仿佛穿透年月回，穿至多少年前仍自荣华的何家。

    而这闷响中，李清珏久立院中不敢。

    如今终将侄儿带到至亲灵前，他却觉满心是愧。

    他愧幼时常离旁未将瑞宁怜更甚，愧何家血仇此生难得尽报，愧负护储之志，守得太登基称帝，可……终究没能护得两清白。

    他要如何向父亲的这一“佞”字，如何让父亲看清看透他与平怀瑱之间的君臣不。

    李清珏步步往后，渐退至院中树旁，背倚树，越发目眩，缓缓地坐合眸……

    再醒来，已是更重时，李清珏在寝房，榻畔有人凝眉担忧地候了多时，手中帕为他拭了多遍细汗。

    “酒醒了？”平怀瑱见他睁，搁帕扶他起，取笑，“又不是不曾醉过，还敢喝得那般无所节制，竟在树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