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乔昊只是在机械地翻着那些画，越翻到后面，他越觉得脑中空白，尽那些画彩明媚，绚烂异常——有医院的园、有湖边的草坪、有演唱会的现场、有路灯的影、有南乐团礼堂里握的双手、有病房里温的笑容……

    “他没有跟我这样说，但他就是这样的，第三次手术前，石先生想劝他放弃，但他那时还不能走路，脑的瘤影响了他的平衡能力，并且可能会导致他最终痪，他说他不可以那样回来，否则他忍受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你翻开看看吧，他画了很久，第一次手术前，化疗最痛苦的时候也一直在画。他总说自己一生一事无成，只有这些画能让他觉得他像是个被病痛拖累的艺术家。”陈致轻不可闻地叹息，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昊手里，那其实是一本画本，大小厚薄不同的纸张被整齐地装订在了一起，大概只有一公分那么厚，封面的白卡纸上写着小小几个英文单词——The last three minutes。

    乔昊翻开了那画册，第一张画，一个小男孩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前面是个女人，小男孩从她的雨衣中探来，额前发哒哒一片；第二张，一个男孩在场上打篮球，围观的人群里，另一个男孩垫着脚，双手抱着书包，手和书包接的地方有的勒痕，但那男孩脸上却是笑着的，带着期待与兴奋……乔昊立刻明白了这画画的是什么，再往后翻，黎铁塔两个人并肩而坐，乔昊的泪迅速了来，这幅画他认识，的确是石冬冬画的，那个时候，他因为这幅画而嫉妒，那人那么拼命地画着，他以为只是在缅怀他与霍延的过去。

    映帘的画面让他怔在了那里，那是一副没有上完的画——确切的说，几乎所有的颜都画好了，除了那画中的一个人，显然，那因为没上而变得几乎透明的人是他自己。他像个虚幻的影像一般，和乔昊坐在一辆车里，那画面乔昊也不陌生，车外的树，是他家所在小区的白玉兰，他在车里歪向一边沉沉睡着，而没有颜的那个人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乔昊终于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一张画，他迟迟翻不去。

    乔昊不得不迅速地用手背拭泪，如果不这样，泪掉到画纸上，会把画坏，而那后面的每一张画上，几乎都是他。

    “你不要恨他，”陈致半蹲了来，目光也落在乔昊膝上的画纸上，“他并不是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默默去死，他一直在努力地活，他那么拼命地去忍受手术，只是因为他想好起来，这样，他可以去陪伴自己喜的人，而不是让那个人来守着他。”

    “一开始他只是画了线稿，第二次手术后，他状态好了许多，所以开始上，他画画，石先生就在他病床边看书，或者喝茶看报纸，不时帮他递递颜料，他们那时已经开始像真正的父一样生活了，可惜……太短。”陈致还在说着，他从前完全不像是这么话多的人。

    The last three minutes，这并不是缅怀他与谁的过去，这些所有的画，都是那人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画面，死前，走灯似的最后画面，提前准备好，这样即使突然离开，也不会全无绪。

    “所以他用命去赌那可怜的第三次手术？傻不傻……”乔昊闭了闭，终于狠心去翻开了画本的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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