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被玻璃减弱了一半，再被床帐遮去大半，只余极暗的红灯影。谢骛清亲她。

    她喃喃说：“怎么好意思开问。”

    谢骛清这回把军也脱了，丢在床边的椅上：“就算之前没有，今夜也差不多。”

    还不睡？

    当晚召应恪是贵客，往来引荐者无数，何未没同他说两句话，他便被接走，去了另一接风洗尘的酒会。

    “至臻跟一个东北军的人同居有两年了，”七姑姑说，“一直在天津，召应恪在南京，说是前两天才约见了一面，当日登报离婚的。”

    “倒是赶上一个时间了，”七姑姑把一份《申报》翻开，“召应恪和至臻刚登报离婚。”

    “好好床不睡。”她搂他的脖。

    瓷碟里的杂堆在一块，他拨开附在上的几笔和钥匙，拿到香烟和火柴盒。回来时，拍了她的，低声说：“等我烟。”

    ***

    那官员旁的秘书忙耳语，两人过去的姻缘，官员嘴里讷讷着，只怨自家多话。

    他榻北京饭店，那晚接风洗尘的酒会上，何未也在。有不知两人过去的新调任的官员，竟主动为他们引荐：“召委员，这位是何家航运的主人，何二小。”

    两人对视，都笑了。

    “净的。”他说。

    火苗呲地一声，在他手指间冒光。他低想烟，停了片刻，又将火柴甩灭了，轻声：“走前让老先生把个脉。”

    “把什么脉？”她问完，即刻懂了。

    召应恪从北洋政府倒台后，就直接去了南京担任要职。

    这还能看的？她腹诽。

    她回抱谢骛清。他背上的肤而泽，摸上去有不平的地方，在红灯影里，她从他肩望去，望到衬衫的旧伤。她分去的神，被他耐心地拉回到床榻。

    “你怎么衣裳都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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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谢骛清怕她已经有了，在旅途上奔波受累。

    当年被何未和谢骛清一同救租界，送上海游的召家小公召应升，自大哥从政后，就重获自由，不久归国，受聘于博院，清、理清朝皇帝留来的文。

    他笑，将烟盒和火柴盒丢到枕边：“我看差不多了。”

    他不答。北伐那阵枪不离，有时躺在简易帐篷里，想起她，常想到她喜这把枪的。在天津九先生的客房里，在枕摸着玩，也许她不怕走火。

    其后一日，召应恪的秘书递了名片到船运公司，邀她同游故博院。

    谢骛清轻拨她的小，让她往墙边靠，他挨着床沿坐。

    “没解枪。”她摸到枪。

    “今天该提前说的，”她被亲的间歇说，“婚纱就在家里，带过去多好。”

    这天夜里，谢骛清几次离开床榻，其中一次去看最新的电报，安排即将到来的南行程。最后一次他上了床榻，她熟睡了，被他横抱起，在颠簸里醒来。

    一心治学的召家，了个弃文从政走仕途的大公，从昔日京城到如今的南京，竟是越走越顺。去年召应恪回京，穿着中将制服，边前呼后拥的北平官员有十几个。

    谢骛清任由她遗憾婚礼的着装，将她白缎面的睡衣剥了。

    六国饭店的事很快传开，说是谢骛清将军为讨何未心，办了一场订婚宴。何家二小从少年时订婚数次，每每无疾而终，众人见怪不怪。

    她笑着，窝到他怀里睡了。

暗红床帐，冥冥中像为今日准备似的。

    横抱她的男人，把她放到外间的卧榻上。

    白缎面睡衣压在她背，她没留意。等窗外煤油灯熄灭，谢骛清短暂离开，光着脚到多宝格隔断墙的瓷碟里找香烟，她费力将睡衣从拉来，丢去床脚。

    她想到六国饭店的舞厅，两人换完对戒后，恭喜两人的一批批军官，那些他昔日的学生面对他，不军衔多，都有着对恩师的敬重。偏这个被人敬重的谢教员，在这黄梨木的床榻上极不检。

    第三页的一个边角的位置，刊登着一则离婚启示：召应恪、召何氏（即何至臻）因双方意见不洽，自愿离婚，永远脱离夫妻关系。特此登报声明。

    “这里有海棠，”他耳语，“你睡醒了，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