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丛本来想骂他两句，看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走过去住他的肩，面鸷：“放心，不扒那死蛇一层，我把名字倒着写！”

    雨丝细细。

    港小卖那盏幽昏的灯泡愈发显得朦胧，程重安压低了球帽，低声对老板：“要个面包。”

    已经过了十二，夜里实在太冷了，一开就吐大团大团的白气。

    “还是两块的？”老板见怪不怪，站起来给他拿面包。

    程重安了，付过现金，把面包严实地揣在怀里，转再次扎雨幕，飞奔回他暂住的破旧小旅馆。

    门时前台趴着一个姑娘，都不抬地在看电视剧。

    这家小旅馆离港近，只需要七十块一晚，年久失修，房间里一霉味，地板咯吱作响，小木桌桌角被蛀得坑坑洼洼。

    杀死无数只的蟑螂后，程重安现在唯一害怕的只有老鼠了。

    离开浅，他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周。今晚他要搭凌晨三的客船，和这座永动嘉年华一般的城市告别。

    房间里开着空调也不和，程重安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中裹着羽绒服站在窗帘后面，边啃着冷的面包边谨慎观察窗外。

    前几天去买船票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肮脏的玻璃上落着细密的丝，雨有越越大的趋势，从二楼望去，港近泊着几艘归航的小渔船。

    唯一一亮光来自一座破旧的公共电话亭。它挨着一块摆满堆油桶，车和锈钢的空地，孤零零地矗立在雨中。

    偶尔会有渔民或者搬货的工人去给家人打电话，比自己电话费要便宜一。

    再远，便是一片昏黑。

    一个面包很快被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程重安看看墙上挂的小表，已经一多了。

    他走到床边掀起床垫，从唯一带的大背包里翻了好久，掏好多东西，才把从妈妈桑手里拿回来的合同找了来。

    那一百万，加上这些年他自己攒的六十多万，依然远够不上合同要的这个数额。

    程重安还记得自己看着满脸惊怒的妈妈桑笑了笑，说：“你不是替我申报了最大额的死亡保险金吗？”

    “超来的分，就送给你买墓地好了。”

    咔哒一声，程重安摁亮一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面无表地将合同燃。

    “青龙哥。”他看着翻腾的火焰喃喃，“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烧纸了。”

    今天过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程重安这个人。

    他背着包走旅馆时天上已经开始飘雪，大而密集的雪，分明惊心动魄，有一夜间将这个城市淹没的架势，却得无声无息。

    有几个人和他一起往港行，海边风大雪急，大家都着帽，低快步往前走。

    经过那座明亮的公共电话亭时，程重安忽然有些走不动了。

    后颈有一灼烧般的剧烈疼痛，程重安用力咬了咬嘴，摇摇，依然往前走去，可还没十步远，他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般狂奔回来，一把拉开了那座公共电话亭的玻璃门。

    程重安急促地息着，心脏发疯似的敲打膛，必须要一鼓作气才能拿起话筒，把那串刻在脑海里的数字一溜来。

    太晚了，他一定睡了。

    漫的电话等待音反复在他耳上敲打着，像一把钻孔的小锤。

    或许过了几秒，或许是几分钟，话筒那边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那人的声音传过来，温如玉，同他们第一次通话时一模一样：“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