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027卷◆第132折◆停舟何羡，珠圆玉瑰

    耿照不确定说动他的到底是「有一自己的刀法」，还是「我们一块儿」，瞧伊人兴致、眸放光的模样，刀山火海似也去得，这事便这么定了。

    染红霞可不是说着玩儿。她向是即知即行的，翌日便让耿照从五大师的草庐里搬了几摞白纸，挑光洁堪用的，又拿昨夜留的野兔毫扎了桿克难的小楷笔，在屋前的泥地沾试写几回，左右端详，平生一次对自己的手艺到满意，一扫幼时学女红的霾。

    「医怪」袁悲田乃儒宗，于文房四宝十分讲究，为求拓片久藏不腐，由谷外携大批青檀净纸，此际更显独到。青檀纸历经数十年光仍韧结实，好的倒比坏的多；裁与竹简同，写成一幅卷正合适，也省却修剪的工序。

    耿照还找到一块以厚棉纸六面缠裹、隙间填蜡的墨条，取就着石砚磨开，墨竟十分灿亮。墨碇受则易腐，太却会迸碎开来，质贵，不易保存；这块墨能历久弥新，不惟保存手法佳妙，怕也是大匠所製，非同凡俗。

    诸事备便，耿照在觅以外的时间里，遂成了月门诸少女的小师弟，与她们一般，门中规范接受「红姊」的指导，摆开功架、讲述心诀，将苦心孤诣创製来的武功形诸文字图形——

    通常二掌院只为师妹们示范一次，如何将一式平日拆得烂熟的「雁落平沙」或「芳满华林」记成门中惯用的丁儿谱，然而典卫大人识字有限，又没上过月停轩的记谱课，笔录的工作只得全给她，耿照负责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拆解，好让染红霞用炭枝在草稿上写写涂涂。

    「这个『儿』字念作『人』，其实就是人字的古写。」染红霞以草稿相示，细细说明上的标线图样。「拳经剑谱中将一撇一捺拆开，记录盘动作；『丁』则代表躯与双肩，记的是上三路。」

    耿照一抹额汗，拎着权充刀的枝凑过来，本以为会瞧见满纸的持刀小人，兴许能依稀辨自己的眉目，岂料净是一堆涂鸦似的线，经她一说，果然像极了「丁」、「儿」两字的变形组合，构成一个个的略笔人形。

    染红霞瞧他的失望，也不着恼，抿嘴一笑，耐着继续讲解。

    「除了丁儿谱外，也有专记兵落的『雨谱』，用以标示剑、大枪等击刺轨迹的『飞虹谱』，讲解经脉行气的『环谱』等等，这还是武林中较为通用的谱式；饶是如此，光是谱上加注的暗号、辅线，即非外人所能知悉。便是同用丁儿谱，别派未必能懂本门的秘笈。」

    耿照忍不住笑起来。「要遇着我这大外行，还请方家绘了满篇栩栩如生的打拳小人，捡到秘笈的人可要兴死啦。」

    「你可别以为是先人们小家气。」染红霞笑了一会儿，正：「拳经剑谱用暗号书写，除了保护自家心诀，也是为了告诫门人：『习武不可无师。』刀剑争胜，稍有差池便要饶上一条命，此间之重，岂容儿戏？图样绘得再细，心诀写得再详尽，都可能因为一念之差，练上了错误的路。能图索骥练成武艺者，如非运气绝佳，怕自便有超凡的资赋，拳经剑谱于他，不过攻错罢了；此生而知之者，非常人可比。」

    这话语重心，耿照却未必服气。远的不说，光是染红霞本人，便曾由死留的剑痕得到启发，使那绝无仅有的一剑来。若五大师留于上的是详尽的图谱心诀，料想绝不仅于此。武经若不可恃，她从院里拿走那卷《六波罗密多彼岸究竟法》，岂非无谓？足见书中仍有可观，才引起染红霞的兴趣。

    只是耿照回顾习武的历程，要不是有明姑娘毫无保留，手把手的领他门，真丢给他一《火碧丹绝》参悟，怕打死也练不了碧火神功，遑论大成。思虑至此，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