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娘正在门堂槛哪儿刺绣，听到有人敲门，她问“谁呀”，无人应答，便搁针线前去开门。没想到来人是傅珍！看到他执伞而来，蝉娘立将他拉宅院，心中盈满喜。她是他养的外室，虽然是个不受的外室。但是傅珍只在屋檐站着，细雨将他半衣袍打，他却没换衣服的意思，递给蝉娘两条木筒便又匆匆走细雨中去。蝉娘接了木筒，看向傅珍的背影，听到他无喜无怒的声音。“给裴鹤之。”蝉娘喜尽失，垂眉低目，“诶，我这就去。”她折回房里换一男装，还了覆黑纱的斗笠。裴鹤之在楼与姑娘们喝酒划拳，那肆意狂放之相世间少闻。待蝉娘走厢房，一众姑娘都已认识这人，据说他是北静王府专门督导小世的老师，这群姑娘便不顾裴鹤之阻拦，自行识趣散退了。待人走了个净，蝉娘恭敬地将两条木筒呈给裴世，站在角落静候吩咐。裴鹤之浪气息在姑娘们散退那刻散退，他变得格外沉寂。第一条木筒中的卷轴，看毕，他吝啬的笑容。蝉娘悬着的心也落去，看来是好消息。卷轴上陈列一众人名单，其多为反对傅珍与容缰列变法言论的大臣。变法之论自北静王府门客。而由傅珍和容缰列传到大臣耳朵里的意见，其实就是裴鹤之的意见。裴鹤之收起卷轴，又吩咐她：“今晚照旧领谢姝去你的宅，傅珍的不错。”蝉娘攥衣裙，温声应答：“是。”裴鹤之又看第二条卷轴，看完大喜！原本脸上寡淡的喜变成仰天大笑的畅意。“容缰列，不愧是容缰列！”“哈哈哈哈哈哈，天助大梁！”裴世大喜，几近失态，他即刻吩咐蝉娘：“蝉娘，你先退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蝉娘躬退厢房，裙被绞褶皱。但今日的裴世醉心于两则好消息，并未发现蝉娘的不对劲。或者应该说，即使他发现了也绝不会放在心上。她承蒙两位公的救命之恩，若是再苛求奢望别的事，那便太不知好歹了。谢姝姑娘容貌绝世，傅珍确实只有这样的女来作才相宜。不他在外声名如何狼狈，蝉娘仍觉得他永远是当初对她伸援手的公。

    自己不过是曾经落青楼的娼女，怎么能肖想得到那样尊贵的公的珍视。可即使这样规劝自己，每次领命将谢姝送去傅珍旁时，蝉娘依旧心如刀绞。她心伤悲，谁人能知。喜到双手颤抖的裴鹤之拉开窗扇，他本是想要清腔浊气的，却没想到雨迎面扑来，将他的面庞打了。他猝不及防吃几雨，心中更加畅快，若是不清楚状况的旁人瞧见怕是又会觉得他在发癫。就譬如那个可恶的谢夫人。很奇怪，今天翻完这两则消息，他第一个想要倾诉的对象竟然是柳辞。“分享”他来说是一很陌生的绪，这绪是弱的。犹记得七岁时，裴鹤之养了一只胖乎乎圆的狸，它整日撒耍赖，而当时自己对这只狸珍无比。北静王府人人皆知，七岁的小世学和练剑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与自己的狸顽。直到父亲谴责他玩丧志，有妇人之仁，他亲手杀了那只狸的那天，裴鹤之知自己失去了一些抓不住的东西。十二岁时，裴世对从小侍奉自己的大丫鬟灵香初生慕，与她尝过云雨后便事事牵挂着她。那时自己何其荒唐，竟想越过门第悬殊，将灵香娶为正妻。他立誓说若今生娶不得灵香，也定要让她独一份的姨娘。父亲斥他是没用的，还用母亲的命威胁他亲手将灵香以等丫鬟的份打发给人牙。灵香不堪其辱，夺过佩剑，自刎于他面前。十三岁时……十五岁时……历经事宜，裴鹤之只觉得自己里有东西不见了。他外表正常，而人之，仿似生着一吞噬一切的野兽。现在的裴世只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只会纵声的伪装。但他学不会上别的东西。有人说酒逢知己，有人曲遇知音。可这些于裴鹤之来讲都像是上辈的事。什么少年意气，什么鲜衣怒，什么纵恣意，全是狗！他压自己心中一角蔓生的野草，这野草不是好兆。大业未成，他不该对任何人生柔的。裴世饮一壶烈酒，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已得之上——凰女，龙脉，兵符。他现在应有尽有，只待最后一步——得人心。天最易得者和最难得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