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劝了几回，月生只说：“师哥是中牡丹，当然艳压群芳，还不许我们学学芍药吗？”生无奈：“我们什么，自己心里没有数？你这是分明往的路上跑。那些来看你的都是什么人？命贱也就罢了，人不能自己作践自己！”月生却冷笑：“作践？除了金少爷，你看谁都是作践，也不知金少爷看你，是穿了衣服还是没有穿呢！”

    生就觉他来得有些不善。

    生想规劝他一两句，又觉得他这师弟全然是一片好心，只是自己放惯了，改也改不了的，到底来这里是惦记师哥，因此又把话咽去。彷徨又彷徨，温柔：“我这辈也许是再也不唱戏了。只要正气直，什么都是一样的。”他摸一摸月生俊秀的脸

    月生笑了笑：“师哥现在是用不着衣服，也用不着面了，您是炕上演戏，只怕比我当初脱得还要光呢。”

    生着他的脑袋，苦笑片刻，心这孩江湖上混，没心没肺，也不知自尊自，什么“他养我我养你”也说来了，这是多么不要脸的话？

    生见他吊着睛，一副要炸的样，自己忍一气，勉笑：“月，你好容易来一趟，何必开就冲我呢？”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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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不接他的话，仍是柔声相向：“去年天我还听客人说，说你走俏得很，这一年你去哪儿了？”

    生有些痴了，想想自己唱了十来年的戏，要说不挂念！怎能不挂念！

    “我不？”月生着他的手：“我不你谁你？是我不好，师哥，你受苦的时候我在天津，我给人着来不了，可我现在有靠山了，咱们一起去天津唱戏不好吗？你就不挂念那些面衣箱？你不挂念那些想着你的戏迷？”

    韩月生冷笑：“不敢不敢！师哥叫生，我们自然跟着叫月生，你哪还记得月两个字怎么写？”

    生脸也白了，抬看看月生，咬牙把泪忍住了。

    韩月生是心气傲的人，这件事已经不大痛快，只是他师哥从小温柔多，待两个师弟都像亲弟弟一般，自己琢磨来的功夫，一字不差，都教给月生，因此两人倒还友。没想到韩月生变嗓之后，声音就不大清越，唯独生了一雪白的好，又仗着一张艳脸，脆就演些香艳小戏，卖风，有时在台上也脱起来，剩一个纱衣服，倒比女人还妖艳。引动那些庸俗看客，在面词秽语，鼓掌叫他脱。

    生给他说得心烦意：“我的事你不知，你别。”

    月生抓着他的手：“我不问你给他没有，也不问那个傻怎么糟蹋你，这都是我们的命！可是师哥，你难一辈不唱戏了吗？”说着他泪来了：“你什么人，梨园星凡来的，南京都是委屈你！你现在拘在这里算什么？功也不练，嗓也不吊，脸也不惜，不说受伤，尽是憔悴，衣服也没有新的，你过的是什么日？”

    这礼厚极了，更有显摆的意思，几乎是在桌上开了个世界博览会，只是一样唱戏的东西也没有——师兄弟之间，送这些什么？

    月生见他泪光盈盈的样，声音也低了，气也了，把伏在他师哥怀里，又像小孩撒了：“我知你戏如命的人，连名利都不要，只要自由自在地唱，师哥啊，我接你去天津，现有个司令养着我，他养我，我养你！咱们好好儿地把嗓养回来，你还丽娘，我给你香，你还莺莺，我给你红娘——好不好？”

    他两人是从小一起大的，原本生唱生，月生唱旦——那时候还叫玉月，后来生改了旦，唱名了，金少爷赐了名字，改叫生，后两个师弟也就都跟着改名。

    月生就看不得他这幅样，心中要吵，对着玉温香的师哥，又吵不起来，瞪了半天睛，叹一声：“师哥，你一向冰清玉洁的人，不像我到的给人玩儿，别人不知，我知你！你怎么糊涂了，这时候跟金少爷私奔？”

    师兄弟虽然吵闹，到底这么多年的分，每次吵完了，又是月生主动来卖乖认错。他这人别扭得很，一面心中和他师哥较劲，一面又恨金大少把他师哥霸占了。往年生在金少爷这里委屈，月生还来看过几次，这两年不知他向哪里去了。近日一回南京，可巧听说师哥跟金大少私奔上海，气得摔了一屋东西，这哪是上门送礼？是来送吵架的。

    把生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光掉泪。

    生不料他突然问这话，脸上，要辩解又辩解不，这事南京城都传遍了，是金忠明的主意，私奔也是实，还能说没有吗？

    可是秦淮河上来的，谁不是这样呢？他们让秦淮河的养歪了，养成女孩儿的心，不像松柏，倒像藤萝，一辈光想着人的血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