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姜沃时隔三年，再次上朝，就发现过去二圣临朝时，媚娘择选的北门学士里，有不少站位都往前挪了。

    还现了不少她没怎么见过的新面孔。

    需知她直到离开前都是吏尚书。让她都觉得陌生的面孔，想来就是这三年才朝的‘新鲜血’。

    这些人，不依附天后，不支持天后摄政的话，岂不静等着被太扫掉？

    姜沃想起之前曾与媚娘讨论过，何为一个能够掌权的帝王——

    其中很重要的两条就是：“为君者，当政令通达，凡诏皆能令于、行于朝野之间门。”这是行政权。

    “为君者亦当能审官建亲，选贤举能，为己所用。”这是任免权。

    如今，天后已有此两权。

    太再次朝理政，不是最要的，最要的是要不失这两权，而且……

    姜沃垂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酸梅饮：而且，通过这一回，要让很多朝臣们看清，只要天后摄政一日，这两权就会在、而且只会在天后手里！

    正在思考这件事的姜沃，忽然被王神玉名：“那这诏书，就姜相来拟吧。”

    走神的姜沃：？

    她抬起来，对上天后一双凤目，目光中带着些了然的笑意。

    姜沃：唉，天后是挚友，也有不好，摸鱼走神会立刻被看穿。

    果然，媚娘方才就注意到了，姜沃面带专注端坐无瑕，似乎在认真听着几位宰相议事——但媚娘对她的神实在太熟悉了，明显是走神掉了。

    此时见她被王神玉名而抬眸，媚娘就略带笑意，特意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谕，免得她家宰相不来台。

    “既剡溪古藤日稀，百司靡费颇广，自此停用剡纸，改用竹纸和楮纸。”

    姜沃懂了：怪王神玉特意让给她来拟这诏令呢。

    因他知这两纸和版署，都与姜沃有关，更与安定公主有关，想来她愿意亲手拟诏。

    姜沃接过宦官递过来的纸笔，与王神玉一并拟诏。

    王神玉要拟的是另外一事：为册太妃大典之事，令礼和太常寺重拟礼乐。

    其实这般非军国政令的小事，一般都是中书省面的中书舍人就可拟诏。只是今日天后只留了几位宰相议事，两位中书令就亲自动笔了。

    然而当两位中书令停笔，惯例跟天后述读诏书时，在场几位宰相听过后，都沉默了——

    当然，王相的诏书很正常：“礼乐之，其来尚矣……大乐登歌，徒纪铿锵之韵。良以教亏绵蕝，学阙瞽宗……宜令明习礼乐，祥究音律，以增盛典之仪。”[1]

    总之，就是一封正经的诏令：洋洋洒洒两页纸，辞藻华茂，雅宏阔，骈四俪六，典雅堂皇。但基本上只有最后两句是诏令的主题。

    王神玉写这等诏令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听他念完后，姜沃在腹叹气，认命开始念自己拟的诏令：“自贞观起，剡溪古藤日稀，百司靡费颇广，有弊于斯。凡今以后，自京中诸署衙起，并诸州及县公文，俱渐停剡纸，宜改用竹纸并楮纸。制敕施行，既为所式。”

    姜沃念完后，紫宸一片寂静。

    真是……好朴实无华的一封诏令。

    姜沃已经躺平：这是什么上班第一天的公开刑现场啊。

    而辛茂将听完后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却是——为什么不行呢？

    毕竟姜相所拟诏书，真的，很省纸啊！这其实值得推广一，反正他们平时看诏书，也都是直奔最后几句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