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劝老太太还没想起来哭，这一劝倒提醒了她，泪行叠行地往，一时半刻便铺满那张皱纹错的脸，“我这可怜的孙儿啊，好端端的，怎么就了这样的事？”一面握起拳捶那炕桌，“前日重家宴上你看他还活蹦的，还和大家划拳吃酒，一转，人就——”玉漏听这些话实在耳熟，好像家家死了人都是这样哭的，并没什么新意。她们劝的人也劝得毫无新意，转来转去都是那些话。劝了半日，老太太泪渐渐止住，一蘸面一低着嘟囔，“人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如今死在咱们家里，我还不晓得该如何对他爹娘说。”毓秀抹着泪：“只好照实说，正二爷是在外吃酒吃醉了跌河里淹死的，也不是在咱们家的岔，人也不是死在咱们家里。”老太太两里动了动珠，这话说得对，人又不是死在家里，有什么不好代的？真是伤心得慌了神！一时那些人送了正二爷的尸首回来，找了间空屋停放，请那何太医好好查检了一番，的确是淹死的。又有正二爷那班朋友作证，确凿是他们吃醉了酒在船上闹得太厉害，以至闹翻了船，大家都跌了河里，谁知偏就正二爷不识。隔些时候江家父母寻了来，众人还是这话，各自又都拿了些银来赔，连老太太也许了一百两银发送。江家父母无法，只得自认倒霉，拉着棺椁告辞池府自回了句容县。老太太想着回去必定要料理丧事，这边也打发了几个事的人跟着回去吊唁。为这场意外一连闹了好些时日，终于闹停了，时节也彻底转凉，风在上发，太在炕桌上晒了半晌，摸上去也依旧是凉的。青竹拿绢搽去那一块上细细的尘埃，继而还是托着腮想事，神思沉重的样。金宝走来，见她在发呆，趁着四无人，凑来榻上和她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不是我说造孽的话，正二爷死得倒好，你也不必跟着他往句容县去了。真要跟着他，一辈的前途就毁了。”青竹放胳膊来笑笑，“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说来到底不好，好像是我咒他死的。”“咒两句用那天岂不了？我看他那个人一向惹是生非，在句容县仗着他老的势，霸王一样欺人的货，就是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死。你想那么些什么，又不是你害的他。”青竹心冷不丁一，正二爷这一死，跟他去的事自然作罢，也没人提起，她仍在池镜房里伺候，自是兴。不过还是觉得蹊跷，哪就这样巧，正是赶着人要回句容县的时节偏就死了，思来想去，便想到贺台那日说的那些话，以及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那狠厉如今沉在睛里，又看不什么来了，脸还是那张病气淹淡的脸，人也还是那个无打采的人。他坐在椅上，朝跟前书案上递了，就有个小厮笑着迎上前来揭那包袱。打开是明晃晃的五十两银，那小厮忙跪去谢，“多谢二爷，多谢二爷！”贺台咳嗽几声，叫他起来，“事办得好，自然就有赏，也不必谢我。”事的确是办得一痕迹也没留，船上那么些人，个个吃得烂醉如泥，大家只顾哄哄瞎闹，谁知船到底是给谁栽的？呼啦啦都跌里，谁又看得见正二爷是在底给人摁死的？那小厮将银揣怀，乜兮兮笑：“这也是正二爷自找的，谁叫他借咱们家的势摆他自己的排场，仗着是老太太娘家人，门去带他自己的小厮还嫌不够，偏要领着小的们跟着伺候他。”贺台摇摇手，那小厮识趣退，贺□□在外书房坐了半日，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回房去。不想园中碰见池镜从史家回来，看见他照样打拱行礼，“二哥。”上回青竹说他像是察觉了他们的事，贺台看着他照旧的神又不像，故意要寻机试探他，便笑着邀他，“你才打史府回来？一个人吃午饭也没意思，不如到我们那里吃去。”池镜稍显踟蹰，“只怕二嫂心里还恨着我呢。为凤大哥的事——”贺台笑着宽，“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她只是当时生气，过去这些时日了，她也就忘了。你和她自小相熟，难还不知她的脾气？走吧，常日不去，倒别为这事大家生疏起来。”两人往那边过去，走一截，贺台又问：“说起来你和那丫如何了？还在一厮混？”池镜掩住婚事不提，歪着嘴笑：“还能如何？还不就这么混着，男女之事，混着混着也就混完了。”“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一个女人同一个男人混着混着，必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