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更清楚地明白，江左与生俱来的命脉，就是由世家大族与司氏共同扭成。

    为此，他不得不无奈，不得不迟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劝阻郗归。

    他低声说：“可是阿回，山遐他、终是失败了啊。”

    山遐刚，为政严猛，在清查一事上，得罪了当地世族。

    贪婪的世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合伙构陷山遐，告到了当时的会稽史何充之。

    山遐无惧构陷，唯一不忍见到的，是自己获罪之后，余姚的清查事业恐怕会不得不中崩殂。

    于是他给何充去信，书曰：“乞留百日，穷翦捕逃，退而就罪，无恨也。”4

    可这愿望终究没有实现，何充虽为山遐百般申辩，却无能为力。

    山遐最终坐罪免官，遗憾地离开了余姚。

    谢瑾顺着郗归的话锋，举山遐在余姚如此行事的结局作为例，是想借此告诉郗归，吴姓世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会怎样地联合起来，对付外来的“冒犯者”。

    对此，郗归并无惧意，她冷静地说：“可我并不是山遐。他不得不听从免官的命令，我却不会像他那般听话。你不要忘了，我手里可是有着山遐没有、吴姓世族同样没有的兵权。”

    “再说了，士农工商，这世上的利益，原本就并非只有兼并土地这一。”郗归低看向郗如，对上了她若有所思的神，“阿如，你觉得呢？”

    规训

    有那么一段时间, 后人总喜说，万般皆品，唯有读书。

    可说这话的很多人，他们所赞的, 其实并非读书这件事本, 而是与其联结在一起的仕之阶。

    曰：古之学者为己, 今之学者为人。1

    程颐释“为人”曰：“见知于人也。”

    其实何止是学者呢？

    那些汲汲营营于兼并之事、成日里斗富夸侈的吴姓世族，不也是想用这样一别蹊径的方式, 来达到见知于人、显达于人的目的吗？

    金钱终究只是一手段, 人天生就会更目的本。

    如果那些吴姓世族能够有机会朝堂, 能够有机会重新获取其先辈在孙吴时期所拥有的地位，那么，与之相比, 这些来自土地并兼的利益, 就会瞬间暗淡失。

    郗如在郗归别有意的目光中眨了眨, 脑中仿佛有一隔轻轻碎裂。

    时隔多日之后，她终于又一次地、想起了动发生之前的会稽。

    自从睁睁看着表兄表们死在自己面前, 郗如脑海中有关会稽城中的一切回忆, 都仿佛在史府那场熊熊的大火里消失殆尽。

    直到今天, 她才忽然想起，去年他们刚到会稽不久，那些吴人便开始频繁设宴，盛邀王定之参加。

    起初，因着谢蕴的劝阻, 王定之很少参加这些宴席。

    就算参加, 也往往只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