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嵩微微一笑，语调不急不缓：“既不赞太之柔，也不许明王之刚，那依你之见，当立何人？”

    书斋里一时沉静来，只听得窗棂外风掠竹影、几鸽哨远远传来，带着叁月日影的浮光。

    温钧野垂眸，角不动，脑中却早掠过一片波澜。他想到蕙宁昨日曾与他说“今时不同往昔，凡语须叁思，尤当慎言政议”，她那时不过随一语，此刻却如当喝，叫他在这等意试探之，心中一沉。

    他缓缓抬，中却多了几分沉稳，：“弟不敢妄议人选。但若天真无兼德之主，臣之责，便当辅其所短、济其所偏，使其可成。非独任一人之圣明，而是群策之功、合之业。”

    李嵩原本执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中忽现几分赞许，继而放声笑：“小叁爷心思透彻，又识轻重，未仕途，已有谋国之度。记住——朝堂之上，非学舍辩文。话至七分，余叁分藏于心，方可行。然你今日之语，我记了。”

    话虽似轻描淡写，却已近半许褒奖之意。

    温钧野听罢拱手称谢，他行至廊，足尖刚踏一缕光之中，忽而停住脚。

    那光落在砖地上，将檐未尽的滴印半弯清影，他忽觉衣袂间风起如言，心底那一线思念亦随之漾。

    少年终是转，返一揖，神郑重，语气却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先生，我适才所言，其实多得家中拙荆拨。弟不过因其言启心，才敢稍陈浅见。此篇若有可取之，也算是‘夫妻合撰’。”

    李嵩微怔半刻，似在回味“夫妻合撰”四字，旋即拈须而笑，眸中竟泛起些少光意：“知言者智，受言者明。汝能受教于，非但不辱，反显心怀澄澈、无滞无执。我教书数十载，最难得者，非才而是诚。”他顿了顿，又抬问：“令夫人，便是吴老外孙女？听闻幼时便受诗礼熏陶，擅诗书、通典籍，沉静，又不乏灵慧。我竟还未曾一面。”

    温钧野轻轻，面上不自觉浮几分缱绻之意，语气也缓了些：“正是。人温婉聪慧，自幼便静雅，是极难得的人。”

    李嵩静静看他，忽而轻叹：“良也。士之为学，当有镜以照心，有风以扬帆。若蕙宁真有此识，此策得其半助，亦无愧也。”

    温钧野一瞬不语，心却缓缓漾开些许微妙的悸动。听到旁人称赞自己的妻比称赞自己还要开心。

    了书斋，温钧野提着书箱，一路往外走，嘴角仍带着笑意，心浮动着方才那句“良也”——若她在此，不知听了会作何神？

    只是他未料，前方回廊影之中，一人静静伫立。

    小明王梁鹤铮。

    他背倚着窗影，神不动，也不知在此站了多久。听得脚步声，他抬眸看来，目光沉着，却不显敌意，只是略带些探究，像是掂量，又像是好奇。

    温钧野原本就想着肩而过，谁知梁鹤铮忽然开唤住了他：“温钧野，过几日我府上设茶会，你要不要一同来？”

    他这语气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客气谦词，像是邀约，实则更像命令吩咐。

    “茶会？”温钧野眉一挑，语气里是不耐，“我不喜那等场合，多谢世好意。”

    梁鹤铮眸中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意味：“你不喜，倒是你夫人，或许会喜。”